近日，金诚同达高级合伙人杨晨接受《经济参考报》采访，谈美启动301调查的影响。以下是《经济参考报》报道原文。
美301调查挑起对华贸易战
记者| 孙韶华 夏思宇
山雨欲来风满楼。当地时间8月18日，美国正式启动对华301调查。当日美国贸易代表处发布立案公告，决定对中国政府采取的与技术转让、知识产权和创新相关的法律、政策及实践操作进行调查，以判断其是否属于“可采取行动的措施”。业内指出，这是美国首次专门针对中国知识产权保护发起301调查，也是美国总统特朗普上台后首次对华正式采取强硬贸易措施，此举或对我国通信设备、集成电路等科技行业带来负面影响。
有专家认为，美国执意采取单边行动，启动有违多边原则的尘封已久的301贸易武器对准中国，缘于其经济政治各方考量以增加谈判筹码，无异于主动点燃贸易战导火索。“301”并非“法外神器”，我国可以诉诸WTO争端解决机制，并应准备好反制措施。
我国通信设备等行业或受影响
金诚同达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杨晨向《经济参考报》记者介绍美方调查程序指出，根据立案公告，2017年9月28日为提交书面意见以及申请出席听证会的截止日期，相关方可以就本次被指控调查措施的信息、被指控措施对美国商业影响以及对中国被指控措施采取什么行动等提交书面意见。2017年10月10日，301条款委员会将在美国华盛顿特区举行听证会，听证会后，相关方可以在10月20日前提交补充书面意见。根据301调查相关法律规定，美国贸易代表处需要在启动调查后的12个月做出决定。
杨晨表示，在301条款下，美国总统可以在其职权范围内授权贸易代表采取任何行动，该行动可以针对贸易往来的商品或者服务，或者针对与所涉国家相关的其他领域。根据301条款，如果贸易代表认为其调查的不公平措施落入采取“强制行动”(mandatory action)的范围内，则其必须对被调查措施等采取行动，如果落入“自由裁量行动”(discretionary action)的范围内，则贸易代表可以依据其自由裁量采取适当和合理的行动。“以往调查实践显示，贸易代表可以对来自被调查国家的商品或者服务在一定合理时间内施加关税或者采取其他进口限制、签订具有约束力的协定要求被调查国家承诺消除或者逐渐废止相关的法规政策等等。”
“301调查更多是针对中国知识产权的宏观政策和法律，因此在调查阶段对中国企业并没有太显著的影响，美国政府可能采取的行动目前并不明朗，因此尚难以评估未来对中国企业的影响。”杨晨说。
联合国贸发会议经济事务官员梁国勇则对《经济参考报》记者表示，这次调查的主要目的是判断中国政府在技术转让、知识产权、创新等领域的实践、政策和做法是否不合理或具有歧视性，以及是否给美国企业带来负担或限制。中国政府通过引进技术和自主创新推动高科技产业发展的战略以及一系列相关政策可能成为调查对象。中国的高科技行业和企业也难免受到调查影响，特别是通信设备、集成电路等重要行业，以及那些处于创新前沿的企业。
“目前来看，可能的走向有两种：一是两国通过谈判达成妥协；二是美方根据调查结果决定采取制裁措施。”梁国勇指出，由于美国政府在世贸组织成立后曾承诺按照符合WTO规则的方式执行301条款。因此，美方的制裁措施很可能在WTO框架下实施，那么最终结果将取决于中美双方在WTO贸易争端解决机制下的“较量”。
对于美国是否会在调查后对我国采取制裁行动，杨晨指出，301条款涉及到美国单方发起的对其他国家政策调查，属于美国“单边工具”，可能导致美国违反其在WTO项下的义务，该条款也曾被诉至WTO争端解决机构。美国国内法律限制贸易代表依据301条款采取行动的权力范围，即如果被控措施为WTO协定覆盖，则在贸易代表依据301条款采取行动前，应当通过WTO专家组或者上诉机构的裁决。由于WTO的平行审查，301条款显少被适用。但是，该限制并不适用于那些不在WTO协定范围内的被控措施，这一点可能会被特朗普政府充分利用。
美重启“301武器”缘于多重考虑
值得关注的是，此次301调查，虽然是针对中国知识产权保护，但是其中并没有过多提到传统知识产权保护，而是强调关于美国企业技术许可、进口的不公平限制以及窃取美国商业秘密等问题，其中还特别提到了《中国制造2025》计划。“表面上看，此次调查针对中国知识产权保护制度，而实质上，美国政府一方面出于国家安全的考虑保护其商业秘密，另一方面也担忧中国在高新技术产业取代美国的霸主地位。”杨晨告诉记者。
他指出，目前很难断定是否会对中国采取行动以及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根据近期中美贸易形势以及301调查的大背景，美国很可能将301调查作为其与中国进行贸易谈判的筹码，并不是仅仅旨在通过调查对中国采取贸易限制措施或要求中国更改有关法律政策。
“在特朗普政府执政后，先后针对中国铝和钢铁进口发起232国家安全调查，目前又开始对中国知识产权政策的301调查，特朗普政府希望通过更多非传统的手段限制中国贸易，增加其与中国进行贸易对话的筹码。”杨晨说。
事实上，诞生于上世纪冷战时期的“301调查”，由于单边主义色彩浓厚与全球化现实格格不入，在1995年WTO成立后就基本被“束之高阁”了。
“美国的301调查在1995年世界贸易组织成立后已经很少使用了。中国入世后，中美两国均为世贸组织成员国，理应通过多边体系解决贸易纠纷， 类似301调查这样以国内法为基础的机制是有违国际法的。实际上，世贸组织成立后实施的301调查尚无导致实质性制裁的先例。”梁国勇指出，此次，美国重新拿起301调查这一过时的国内法工具，可能有几方面原因：一是兑现竞选承诺。在以合作、磋商为基调的“静默期”之后，特朗普需要在中美贸易方面采取一些“进攻性”举措以迎合国内“民意”。既具有明显保护主义色彩、又可进可退的301调查成为首选。
其次，回应企业诉求。中国政府推动自主创新以及集成电路等高端产业发展的政策在美国等个别发达国家引起了一些不安；另外，也有美国企业对所谓“强制技术转让”的问题表达了不满。以此为301调查的对象，回应了美国高科技产业界的诉求。
再次，作为谈判筹码和施压手段。美方或指望通过对中国施压以减少对华贸易逆差，并期待中国在一些国际重大问题上积极合作。
专家谈应对：可诉诸WTO并准备反制措施
谈及应对，多位专家均表示，对于中国政府而言，一方面应当积极应诉301调查，另一方面，若美方的制裁措施违反了WTO规则，中方必然诉诸WTO的争端解决机制以寻求多边框架下的妥善解决。
中国世贸组织研究会常务理事、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周世俭对《经济参考报》记者表示，301法律是美国自己订的，法庭清一色都是美国人，美国制定规则，执行规则，他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这就很难做到公正。而WTO主张公平贸易。“我认为中国政府应该力争，防止以后陷入被动局面。”
“中国政府要争取两条，第一要争取主动，和美国谈，有分歧可以，到国际贸易最高法庭，我们遵守的是多边贸易体制的国际贸易法，不能遵守美国的贸易法。第二条就是观察，看他到底打算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说我侵权，就必须拿出证据，中国企业可以进行抗辩。”
梁国勇也指出，首先，应努力通过谈判解决问题。这里既包括针对知识产权等方面具体问题耐心的沟通和解释，也涉及贸易、投资等领域持续的谈判和磋商。如果具体调查涉及WTO规则之外的内容，双边谈判将起到决定性作用。
其次，拿起WTO的法律武器。2010年奥巴马政府针对中国清洁能源政策发起的301调查即在WTO争端解决机制的磋商阶段得到了解决，前例可鉴。
再次，保留实施反制措施的权利。301调查时间较长，外部环境和最终结果都有不确定性，因此不得不做好谈判无果、矛盾升级的准备，并拟定好相应的反制措施。
中国与全球化智库高级研究员何伟文也对《经济参考报》记者表示，对美国而言WTO是约束，在处理双边问题上，美国惯用国内法，国内法高于国际法，当国内法与国际法冲突时，国内法适用，这就引起许多国际争端。在WTO的争端解决机制里面，一共五百多个案子，美国当被告的占了十分之一。
商务部新闻发言人15日针对美国总统特朗普14日签署备忘录，将对中国发起贸易调查一事发表谈话称，望美国遵守对世贸规则的承诺，若美方不顾事实采取举动，中方将采取所有适当措施，坚决捍卫中方合法权益。
该新闻发言人表示，中方对此表示严重关切。“301调查”制度自面世以来，就具有浓厚的单边主义色彩，一直为其他国家所反对。美方已经向国际社会作过承诺，以符合世贸规则的方式执行该制度。我们认为，美方应该严守承诺，不要成为多边规则的破坏者。“美方应珍惜当前中美经贸关系良好的局面和合作态势，美方的任何贸易保护主义做法必将损害双边经贸关系及双方企业利益。”
中美经贸关系走到十字路口
一石激起千层浪，美国执意启动301调查的单边主义做法，释放出强烈的强势贸易信号，无异于点燃了贸易战的导火索，也使得近期“忽冷忽热”的中美经贸关系“雪上加霜”，微妙的中美经贸关系再一次走到了十字路口。
杨晨说，回顾特朗普政府执政后，美国与中国贸易摩擦越演越烈，美国对华的调查无论数量还是类型都有增多趋势。但是，从目前来看，美国政府更多希望借助这些贸易调查，增加其与中国进行贸易谈判或者调整其他中美经贸关系的筹码，实现其执政目标。虽然美国接连发起贸易调查使得中美经贸关系更加复杂，但是对于这些调查对中美贸易关系的影响，目前尚难给出全面评价。
周世俭指出，“现阶段我觉得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因为调查有可能向好的方向转也可能往不好的方向转。贸易谈判常有，谈不妥，可以付诸WTO多边争端解决机制。”但这对我国来说是一个威胁。
何伟文也表示，美国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和中国谈判，让中国做出让步。大的贸易战不太可能，因为大的贸易战对美国也不利。但美国会在具体问题上敲打中国以捞取好处。中美间全面的贸易战不会爆发，但行业问题上会比以前摩擦得更厉害。
“中美经贸关系在特朗普上台后基本保持稳定，这次的301调查实际上是其首次对华采取强硬贸易措施。特朗普在14日签署授权备忘录的时候说，这仅是个开始。后面会怎样，中美经贸关系能否继续保持稳定？此案的走向及美方的后续动作值得关注。”梁国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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